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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.蘿拉˙布朗Laura Brown

蘿拉在這部戲中是一很特別的角色。雖說本戲中除維吉尼亞˙吳爾芙一線,其他角色亦是與吳爾芙息息相關、相扣,然而,這些角色若非明喻(如克勞麗莎的生命如同是戴洛維夫人的翻版),即是暗喻如理查Richard所代表的是戴洛維夫人中的塞普提姆斯Septimus Warren-Smith所具有的先知形像),皆未與吳爾芙產生連結。但蘿拉卻是以一名讀者的身份,用心靈與吳爾芙產生了聯繫,因而直接地受到吳爾芙的鼓舞,踏出了自我選擇的步履。

綜觀蘿拉的一生,雖言其係受到吳爾芙的鼓舞才了悟,但究其實,她便是吳爾芙在現世困境的翻版。但不同的是,吳爾芙並沒有從困境中解脫,而蘿拉則以堅定的步伐,揮別了社會規範給予她的牢籠,象徵了吳爾芙的靈魂在另一個世代的覺醒,完成了她未竟之志。也就是說,蘿拉無疑是再現了戴洛維夫人在男性社會中受到壓迫的靈魂,也同時繼承了吳爾芙在書中化作戴洛維夫人所展露的心志和恐懼。

以此觀之,便不難明白蘿拉的恐懼和面臨的問題、痛苦為何。那雙澄澈的眼睛,無時不刻地關切著她的一舉一動,彷彿看穿了她的渴求和絕望,卻又狠心地將其拉回現實的殘酷中,以家庭、母親、人婦的繩索將之套牢。是的,理查,她的孩子,象徵了社會價值規範,綁住了她自覺意識的手腳。因此她必須為不是真愛的丈夫製作生日蛋糕,否則不能展現她的「愛」,不能符合社會給予人婦的期望;因此她開始憎惡兒子對自己的一再提醒,那彷彿是一條鞭子,鞭打在她的心靈上,給予她指令,要求往特定方向前進。每一次的提醒都是一次鞭刑,卻也一再地告訴她,她只是為了他人而活,只是為了符合他人的期待,而不是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。

然而,最致命的打擊卻來自於她的摯友、她的愛—凱蒂Kitty—即將步向死亡的可能。但是她所能作的那麼少,她不能陪伴她所真正關心的人,不能隨時在她身邊給予她慰藉。她所能做的,竟只有離別前的寥寥言語安慰,只有離別後假裝不是痛徹心扉的感傷以完成她的託付,只有在離別的剎那給出那渴望已久、情不自禁,卻像徵著著生離死別的一吻!更殘忍的是,當凱蒂離去後,她還必須面對兒子眼神的質問與拷打;他彷彿在說,「我原諒你的一時衝動,只要你回到你的社會崗位,我就不予責怪」。

於是她崩潰了,當一個人的一生被困守在非自我、自願的選擇,當一個人一生的摯愛即將離自己遠去卻無能為力,當一個人的一生被限制在社會規範的家庭觀念,她又該何去何從?

「對,她會死」。吳爾芙的嗓音宛若鬼魅般穿越時空,清楚地指出了黑暗的道路。死去的母鳥在黑暗中張開了雙翅,展現牠的平靜與安詳。

她決定跨出自己的選擇;拋棄那用不安與痛苦烘焙而成的失敗品,她復仇般地留下一個絢麗的空殼給社會對她的期待;拋棄那形如枷鎖的孩子,她才能面對她所想要的死亡,從此遠離苦痛,即便離開自我骨肉終究令人不忍。

疾駛的車子在街頭飛馳而去,吶喊的孩子在街上哭泣狂奔,玩具的房子剛搭起就被毀去。家,破滅了,崩毀了,如同吳爾芙刺傷丈夫雷納德Leonard Woolf一般,一個自主決定的靈魂崛起,竟無可選擇地造就另一個悲劇。

「或著值得安慰的是,死亡竟是完全的終結?」吳爾芙幽幽地說著,蘿拉讀著,而翻滾的溪水跨過了時空,淹沒了她,好比吳爾芙在另外一個時空,又一次死去。

但如同吳爾夫改變了戴洛維夫人原有的命運,她終究沒有死去。因為她意識到,當她選擇死亡的時候,並沒有權力奪取未出生孩子的未來,而當她帶著這個孩子死去時,也未能真正丟棄外在世界的規範。死亡,竟不是真正的終點。

「當我面對死亡時,我選擇生命」,她蒼老的嗓音,在多年後,靜靜地訴說著。而她另外一個靈魂點點頭,彷如囈語地說到:「逃避生命時,便永遠得不到平靜」。

    所以,即便回到了家庭中,但蘿拉明確地知道過去的那個自己已經死了,即使兒子想用愛來挽留她,也未能再產生任何作用了。她可以愛他,卻再也不能留下;她明白自己的選擇,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道路。在擁有足夠的能力之前,他必須忍耐,最終才能狠心地、決然地走出自己的天空。但她不因此後悔,因為這是她唯一,也必須走向的道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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