莒哈斯,《寫作》,聯經,2006

 

 

〈寫作〉

p.4

寫作的人永遠應該與周圍的人隔離。這是一種孤獨,作者的孤獨,作品的孤獨。一開始,你會納悶周圍的寂靜是怎麼回事。你在房屋裡每走一步幾乎都覺得納悶,不論在白天幾點幾分,不論光線強弱,是室外射進的光線還是室內的白天燈光。身體的這種實在的孤獨成為作品不可侵犯的孤獨。我不曾對任何人談到這點。在我孤獨的最初時期,我已經發現我必須寫作。我已經被雷蒙˙格諾認可。雷蒙˙格諾給我唯一的建議是這句話:「你其他事都別做了,就寫作吧。」

寫作是充滿我生活為一的事,它使我的生命無比喜悅。我寫作。寫作從未離開我。

 

p.6

你找不到孤獨,你創造它。孤獨是自己獨自創造出的。我創造它。因為我決定應該在那裡獨自一人,獨自一人來寫書。事情就是這樣。我獨自待在這座房子裡。我將自己關閉起來——當然我也害怕。

 

p.9

身在洞裡,在洞底,處於幾乎絕對的孤獨中,而發現只有寫作能救你。沒有書的任何題材,沒有書的任何想法,這意味著一而再對一本書。無邊的空白。一本可能的書。面對空無。面對的彷彿是一種活生生的東西,赤裸的寫作,彷彿是有待超越的可怕又可怕的事。我相信寫作的人對要寫的書沒有什麼想法,他兩手空空,頭腦空空,而對於寫作這種冒險,他只知道他枯燥而赤裸,它沒有前途,沒有迴響,十分遙遠,它只有基本的黃金規則:拼寫,字義。

 

p.16

作家是很奇怪的。是矛盾也是荒謬。寫作,也意味著不說話。保持沈默。無聲的吶喊。作家常常很輕鬆,他聽得多;他不多說話,因為他不可能對別人談曾經寫的書,更不能談正在寫的書。不可能。這與電影,戲劇和其他演出相反。與一切閱讀相反。寫作是最困難的。最糟糕的。因為書是未知物,是黑夜,是封閉的,就是這樣。書在前進,在成長,朝著你認為探索過的方向前進,朝著它自己的命運和作者的命運前進,然後作者被書的出版湮滅了:他與書分離,他的夢幻之書,一如末胎嬰兒,永遠的最愛。

 

p.30

孤獨總是與瘋狂為伴。這我知道。人們看不見瘋狂。僅僅有時能感覺到它。我想它不會是別的樣子。當你完全掏空自己,掏空一本書,你肯定處於某重孤獨的特殊狀態,無法與任何人分享。你什麼也不能與人分享。你必須獨自閱讀你寫的書,被封閉在你的書裡。這顯然有種宗教意味,但你並不馬上有這種感覺,你可以事後去想(正如我此刻做的),因為某一件事,比方說生命,或對書的生命的解答;因為言語,吶喊,或來自全人類的靜默得恐怖的低沉吼聲。

 

〈羅馬〉

p.94

「她本該死。但是沒死。她又活了一段時間。」

「她活著。她沒有死。她後來死了,死於既是一個男人的俘虜又是他的情人的迷惑。

但也因為這樣她繼續活下來,直到時間的盡頭。

她活著,因為她知道,她明白,愛情仍在那裡,仍然完好,即使已經破碎了,它仍是一種時時刻刻的痛苦,但它仍然在那裡,完好無損,越來越強烈。

她為此而死。」

 

〈畫展——為羅貝爾托˙普拉特而作〉

p.115

最後,我們任他獨自面對他的苦工,任他承擔自己的不幸,承擔他那無視於一切的評論,一切隱喻,一切曖昧的可怕工作。也就是說,任他承擔他自己的故事。我們進入到他強烈的繪畫之中。我們看著畫,我們不看他,不看說話的人,畫家,那在寂靜大陸上掙扎的人。我們看畫,只看畫。說話的男人作了畫卻不自知在作畫,他處在意義之外,在深度的情緒紛擾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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