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日之花綻放,三五好友齊聚一堂,飲酒賦詩,觀花賞景,快活之態宛如神仙逍遙。在這同樣美好的景致下,兩個文人,卻寫出截然不同的情懷。
  就〈蘭亭集序〉而言,王羲之以出遊之人事時地為始,概說春日遊宴之情貌,卻不由得更進一層地感受到當宴會散去之時,曾經所擁有的喜樂已經隨著時間逝去,而所殘存的,不過是記憶裡的一點殘骸罷了。時光來來去去,轉瞬步過,究竟在傷春、惜春而放歌作詩之時,傷的是春之逝,還是己之逝去呢?時間之神即死亡之神,祂帶走了昔人的生命,卻帶來了我們的生命;祂也同樣帶走我們的生命,而留下了更多文字的遺跡。終究在某個時空接替的剎那,我們也會成為會未來的古人,現在的逝者。
  王羲之故有感而發,對所有的讀者言說這繁華之後的悲哀。
  反觀李白,〈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〉一文卻呈現出不同的態度。同樣是春宴,同樣是一個親朋好友團聚的場所,李白卻語出驚人,直指萬物存在的本質,不過就是短暫地在世上走過一遭,然後在毫無察覺中,被時間之流給帶離人世,這樣的歡聚,猶如夢境一場,能夠維持多久,又能有過幾次?然而,李白筆鋒一轉,藉此說古人稟燭夜遊實是因為能深知此短暫之樂的美好,而把握良機,故今人也應即時享樂,以詩久佐美景,共度良辰。
  然而,現實中的李白真能忽視就在眼前被時間之神帶走的生命嗎?陽春烟景、桃花芳園,這些只存在於特定時刻的自然景物,不正一點一點消逝而去嗎?主觀的意志雖然企圖以春宴挽留這些美好,但終究是攔不住任何一者的離去。渺小如我們,又能做出什麼樣的改變?於是李白貪杯,實是一種買醉:唯有如此,眼前清晰不過的死亡才會化為朦朧,宛若毫無改變;唯有如此,才能說服自己,忘記那存在於萬物背後的黑暗,正一點一點地吞噬自己。
  自欺,同時欺人。李白用酒與美文麻痺自己的心靈,忘記那深藏的世界背後的苦痛。
  總結來說,〈蘭〉與〈春〉二文,雖然所寫的素材相同,但在為文的方式上,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走向。〈春〉一文自始便點出萬物是奔向死亡的存在,進而進入在這近乎絕望的世界中,如何安適自我的一種漫想;而〈蘭〉文則以抽絲剝繭的方式,漸次地由現實世界的生死老少的變化中,感悟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,都終將走向消逝的結局。但不論如何,在這兩篇文章中,我們都看到了文人們面對生死在眼前步過,自己卻束手無策、無能為力之時,所引發內心裡深層的悲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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