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篇內容與電影《瑞秋要出嫁》稍有牽連,不欲被雷者請勿點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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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雖然不想談,但始終覺得應該要談,——如果書寫是面對自己的方式的話。
  交出作品的下午,回到家中之後本想看部電影犒賞自己,於是在琳瑯滿目片單中猶豫了起來。想起安海瑟威因為《瑞秋要出嫁》入圍了最佳女主角,手指在遊移片刻之後,便輕彈了兩聲。
  不料這將近兩小時的時光,卻帶給我莫大的衝擊,以致於接連數日,竟不得安寧。
  你問我是是否是因為影片過於震撼,我回答你,不是。它既不像《羊男的迷宮》讓我在看完之後痛哭失色,也不似《吹動大麥的風》讓我在戴米恩被槍殺的那一剎那流淚,更不似《時時刻刻》帶給我在情感上的衝擊,它給的,只是一場家庭血淚的衝突化解的過程。導演刻意拍的雜亂,卻又在極細微處顯示極致的安寧。兩相拉扯之下,頗具張力。但這些,都不是令我輾轉反側的原因。
  真正觸動我的,是瑞秋發現金在療養院說謊,負氣回到家中後,與金大吵一架的過程。影片中,金早年吃了弟弟的鎮定藥,結果進入神智恍惚的狀態,在這樣精神不穩的狀態下,金開車載著小弟,一頭撞下了橋樑,墜入河中,其弟因此而死,而金也必須進入療養院治療。但姊姊後來發現金在治療的過程中,並沒有說出這段往事,反而用其他編造的故事來與療養院的人對話。瑞秋於是氣憤地說道:「你要是說謊就不會康復」。
  我楞住了,彷彿眼前就有一個人,道出我說謊,所以從來沒有康復的事實。作為一種同時是面對自我,也同時是自我診療的過程,書寫一直以來,都是我堅信用來省視自己的方式。但總地來看,任何一篇散文,我卻始終沒有誠實地寫過跟我相關的故事。〈逃亡〉裡想像著分手的故事,實則從沒有發生那樣的經歷;〈回鄉驚見你新歡〉寫一隻流浪狗的故事,卻不過只是我搭車路上看見流浪狗的發想;〈貓〉中之貓雖然真實存在、〈雜貨店〉中父子的對話雖然確實親耳所聞、〈身行龍蛟〉中的學校雖然仍舊屹立,然而貓實則未死,也從未與我交好;雜貨店雖在,卻不曾存在與我情牽致深的老闆娘;學校古樹雖在,卻從來不曾是我安睡、依戀的對象。而〈髮〉則為繳交作業之故,匆匆改寫自日記文,亦不是真切經歷。彷彿除〈夢生〉以外,幾無真實經歷相關之文。然若要深究,〈夢生〉不過是我為練字而隨性起頭之文章,內中所言,亦不是一日之所為、所感,此等情境,稱做真實,也未免荒唐。
  更甚者,作為回憶錄始點的〈死紀〉,亦不曾有過這樣的一趟錯誤之旅。
  我確實是感覺到痛苦,也確實是在看小說的過程中明瞭到自身與天狼星之間的交互關係,但我不曾搭錯車,以致於有足夠的路程回想整個人生的死亡;我也不曾在那樣下雨的日子裡,走在相似的道路上,重複著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。事實上,我不敢:我缺乏勇氣去面對那一切,也無法面對這一切。我可以書寫想像的過程,可以書寫在明白的剎那自身有多麼的難受,但我無法踏上天橋的樓梯,或再一次地唱起那樣瘋狂的歌曲。我只能站在天橋另端的斑馬線,或遠或近的看著它們,然後迅速離去。我沒有坦白,一次也沒有坦白地面對自己,總是用謊言說出假象,然後用虛偽掩蓋真相。金可以說出事實後,坦然地問家人「現在我是誰?」在飽受煎熬之後,他們還希望她做到什麼程度?但我不能,因為我從來沒有說出真相,從來都是個偽善者。
  「我是不是就因為我殺了我們親愛的小弟,所以必須犧牲生命裡的每一份愛?」金問。父親回答她那只是意外,但我默默地告訴自己,是的,這答案恐怕是肯定的。當無法面對自己的時候,這懲罰永遠是自己架上的。它沒有期限,是一生都必須要承擔的枷鎖。所以我不斷迎接死亡的曆法,因為覺得自己虧欠太多,而它們太輕,以致於我永遠都不覺得自己還清了債務;因此我不斷排拒情感,因為它們太重,而我承擔不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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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下了標題後發現詩作中曾用過這個標題。兩篇可以對照著看,內涵上大抵相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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